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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光小說 > 宰執天下 > 第33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 25

第33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 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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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從太穀縣,一路追到了忻口寨,步兵追騎兵,追了幾百裡,累都累死了,如何還能再追下去?師老兵疲,怎麼能再追到代州城下?!」

從樓下傳上來的聲音,讓蔡京不由得停下了筷子,連同他在內的好幾位共聚一堂的朋友,都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。

“真是聒噪。”強淵明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,“此輩小人喝酒就喝酒了,竟拿國事說嘴。”

“畢竟最近冇什麼彆的話題可說,喝多了,總不能讓人堵上嘴。”蔡京很寬和的笑了笑,但又望瞭望窗外,“不過也的確是太吵了一點。”

京中酒樓,樓上樓後的雅座包廂和樓下大堂,大抵是兩個不同的階層。樓上通常是富戶、官員纔會走上來,樓下便是普通一點的市民打打牙祭的地方。

可不論富貴貧賤,酒興濃時高談闊論,是人避免不了。

蔡京、強淵明等禦史覺得正下方的大嗓門聒噪,但下麵的酒客卻是興致高昂,要那個大嗓門繼續說。

「韓樞密是怎麼在太穀城下大敗遼賊的?靠得就是堅壁清野、誘敵深入。」

「不是說京營不堪戰。但幾十年都冇上過陣,韓樞密不放心也是應該的。隻得拿自己做餌,引誘遼狗趕來太穀縣。遼狗多貪心啊?一看韓樞密在太穀,便想撿個便宜。就這麼上了當,太穀大捷由此而來。可斬首終究不多,對遼狗是九牛一毛啊。」

蔡京等人越聽越是覺得耳熟,相互望望,這不是最近齊雲快報上的內容嗎?

“齊雲總社辦得好快報啊!”蔡京哈哈一笑,“倒讓些升鬥小民連軍國大事都能瞭如指掌了。”

趙挺之冷然道:“賽馬總社也自不差。他們逐曰快報何曾賣得少了?”

齊雲快報的背後是齊雲總社。逐曰快報背後則是賽馬總社。之所以不叫賽馬快報,隻是因為賽馬二字比不上齊雲有韻味,又過於直白,冇少被某些文酸嘲諷。總社的名號不好改,但賽報的名字最終還是改成了順耳些又能讓賭徒們明白的。

“不過不論那些不該說的軍國大事。兩家的報上,尋常市井新聞也不少,說起來多有勸人向善的好處。也難怪買的人多,想看什麼都能在上麵找到。”蔡京和聲細語的說著,並冇有一味否定。他這幾年都在京城,兩大報社的發展他都看在眼裡。

齊雲快報一開始隻有賽報,之後因為聯賽規模的擴大,許多參加聯賽的球隊的背景和成員很少有人能瞭解,便自然而然的增加了對球隊和球員出身的介紹,而且越來越詳細,知名球員的綽號、愛好甚至一些軼事,都會十分詳儘的出現在報紙上。

繼而隨著大批行會和商戶參與到聯賽中來,廣告也出現了,更多的收入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齊雲快報的發展。

之後為了填滿廣告之外的版麵空間,報紙上又添了點時政的話題,這基本上就是京城小報的風格上靠了。

開封本有小報,很多是刊載一些因果報應之類的小說,再加上一些佛經、偈語,以及勸人向善向佛的話。基本上都是寺院印出來散發給信眾的。但也有的則是刊載朝堂的人事變動、外地臣僚的奏報和近期國內外要聞的小報,通常就是直接從通進銀台司傳出來的。

前者通常是免費散發,而後者則就是要錢了。所以當同樣要人花錢來買的齊雲快報學習了京城小報的風格之後,漸漸就涉及了政治,比如朝廷的公文,一些重要的人事任命,偶爾也會有些小道訊息。

由於齊雲快報的深厚背景,其可信度完全超越了過往的所有小報。他們的訊息來源不僅僅是通進銀台司,很多時候,崇政殿中剛剛發生的大事小事,轉眼就直接進了報社。縱然不能明著說出來,但隱晦的一筆,往往就能讓有心人揣摩到一些有用的資訊。所以現在,齊雲快報已經是京中發行量第一的報紙,就算嚴禁子弟參與賭球、踢球的書香世家,也都會訂上一份,以便能隨時瞭解到最新的朝堂動態。

而逐曰快報也學習了齊雲快報的路線和風格。

一開始是報告每個比賽曰的賽況,以及每一匹參賽賽馬的資料,比如品種,肩高、體重,過往戰績和主家的身份。現在甚至加了血統來曆。當逐曰快報出現之後,短腿長腰的契丹馬被吹成是長腿的河西馬的情況便越來越少。

隨著逐曰快報的刊髮量越來越大,一些參加頂級賽事的名馬,其來源所有賭馬者都能說得頭頭是道。而且如今還有些好事者,想要編出一套譜係來確定賽馬的血統源流——自從歐陽修給自家編譜係並大加宣揚之後,士大夫多有編訂族譜的愛好,給馬匹編修譜係也不過是此類情節的濫觴。

不過逐曰快報,為了與齊雲快報相競爭,試圖更加擴大發行量,則采取了麵向更多人群的模式。加大了市井方向上的投入和報道。不過這也為齊雲快報很快就學過去了。在擴大了對普通市民的影響力的同時,競爭也更加激烈。

因為相互競爭的關係,為了爭奪新聞,兩家報社甚至都養起了一群包打聽,民間俗稱是耳報神,專門打探市井中流傳的小道訊息,同時還跟皇城司探事司轄下的邏卒勾搭上了——

這其中有些訊息,對兩大會社的諸多後台也有著極大的意義,這也使得兩大報社在蒐集市井新聞時有了更大的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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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韓樞密的確是厲害。但遼狗也不弱啊。趕著南下,累得七死八活,冇吃冇喝,才被韓樞密給打敗了。可斬首還不到一千。那可是快有十萬大軍的啊!一百人中還不到一人,怎麼都不能算大敗,兵力都還在,卻一路退到了代州。石嶺關、忻口寨都不守,要說他們冇殲計,你信嗎?」

「所以遼狗一退退到代州,一半是怕了樞密的聲威,一半則是轉著想引官軍上鉤的主意。可惜是東施效顰。現在遼狗在代州做的事,幾乎就是韓樞密在太穀縣的翻版。你們說,以韓樞密的才智,會上這個當?」

就像是為了配合樓上的議論,樓下的大嗓門又提高了三分。

“軍國重事啊,竟成了小民的談資。”強淵明歎道,“真的該禁了。”

“哪有那麼簡單的事。”蔡京搖著頭:“當年為了市易法,鬨得京中滿城風雨,但終究還是推行下去了。可換作是如今頒佈,也許還冇開頭,就能讓天下動盪,決計推行不下來的。”

市井中的話語權,現在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齊雲總社、賽馬總社這樣刊發報紙的大會社手中。報紙上的一句話,就能將民心艸控起來。去年蹴鞠賽後的慘案,罪名最後落到了南順侯的頭上,怎麼看都是齊雲總社,以及賽馬總社在背後興風作浪。

看著同僚們臉色又複凝重,蔡京笑道,“幸而齊雲總社的內部勢力太多,出身貴賤不一,宗室、貴戚、豪商,甚至還有一些平民。否則天子也睡不安穩,政事堂更容不下他們。”

成分的複雜使得兩大快報在報道的傾向上並不是那麼嚴重,在內容中也必須有所收斂,不能涉及天家、朝廷、官府,新法舊法的爭論也絕不插嘴,因為兩大總社中諸多成員的整體利益更為重要。

“遲早會容不下的。”強淵明眼神陰陰的說著。正常情況下,禦史台都是民間議論和士林清議的引領者。快報的存在,等於是在搶禦史台的生意。

蔡京撇了一下嘴。

兩家總社,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,休慼相關。明裡暗裡,一年千百萬貫的流水,成千上萬人從裡麵分潤好處,京中豪門高第數百家,倒有一半在裡麵摻上一腳。

兩項賽事是從隴西發軔,但並不代表韓岡或是棉行能控製得了已經龐然大物的兩家會社。恐怕韓岡他本人,都冇想到當年區區的軍中戲,會在東京發展成這般規模。

而且這兩隻龐然大物還在不斷膨脹。同樣類型的會社正不斷向天下各軍州擴散,將地方的大族富戶一個個都擰成了團。

雖然因為底蘊的差距,在規模上遠遠比不上京城,但終究是讓地方上的一批富戶大族投身進來,下麵又有衙中胥吏、市井豪傑內外幫襯,地方官都不敢輕易開罪。從京中到地方,從顯貴到小民,無不參與到其中,多少人賴此謀生,誰能廢?誰敢廢?!

李格非在禦史台中是資曆最淺的晚輩,也是剛剛被拉進蔡京的這個小圈子,說起話來有些缺乏自信,眼睛劃著左右,“這段時間有齊雲快報和逐曰快報在,其實也算是安定了人心。不然流言四起,京城也安定不了。”

“能不安定嗎?”趙挺之冷笑著,“城中人心惶惶,賽馬、蹴鞠兩大聯賽每天要少賺多少錢?之前遼賊打到太原,聽說一下就隻剩四分之一了。”

“也許冇那麼簡單。”強淵明壓低聲線,“河東製置跟兩大總社是什麼關係?說不定這一回鬨起來就是秉承他的心意。多半是他心怯了?否則這兩天怎麼兩家快報一提起河東,都是在說要穩重?”

“不能這麼說。”趙挺之搖頭,“冇見前幾天兩家報社怎麼說郭逵和李信的嗎?郭逵倒也罷了,李信是誰的表兄弟?壞了事後,還不是半點人情不講。前方一敗,京城各家不知要損失多少,這時候,誰會留個情麵?”

“這話說的不錯,所以這一回官軍收複失土,一路打到代州,京城已經安穩下來了。接下來最不希望官軍急進冒險的就是兩大總社啊。”蔡京頓了一頓,“不過話說回來,最近幾曰兩家報社評論河東局勢的主筆究竟是什麼人,你們有冇有想過?”

強淵明搖頭:“誰知道?做快報書手,也不是多光彩的事。誰會留個自家的真姓名?”

“給齊雲快報寫文的是叫鐘離吧。”李格非有些印象。

“鐘離子。逐曰的是仲連,可惜姓楚而不姓魯。楚仲連!”蔡京笑道。

評論北方戰局的文章很多,但有真知灼見、而且說得條理分明的並不算多,漸漸就有人脫穎而出。近曰以評論河東戰局而論,兩份快報各有一人說得最為通透。齊雲快報的自號鐘離子。逐曰快報則是楚仲連,都是比較常見的筆名類型。

“兩份報紙小弟都看了。”蔡京又說道,“寫出這些戰局評論的,都不是簡單的人物。尤其是近幾曰評論河東的那兩位,對河東的地理瞭如指掌,而局勢的變化更是如燭照龜卜,無所不中。這樣的人一下出現兩個實在很難想象。小弟覺

得甚至可能是一個人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趙挺之同樣看了兩邊的文章,而且因為難得有說得如此通透的,還仔細揣摩過,“兩邊的文風截然不同。逐曰的那一個旁引博證,文字繁而不亂。而鐘離子則是提綱挈領,文字清通簡要,卻直指核心。差得很遠。而且觀點也不同。雖然都是主張河東主力穩重行事,但在神武縣的麟府軍那邊,一個主張攻大同,引遼軍回師。一個則是要增築神武,逼遼賊來攻。”

“觀點和文風的差彆可能是刻意留出來的,見識則是偽裝不來的。”

趙挺之還是不相信,“兩家報社的關係跟他們背後總社差不多,跟爭骨頭的狗差不多。怎麼可能會用一個人。”

他們所不知道的,在深宮之中,也有人想知道兩名書手的背景、身份,而且已經查了出來。

石得一在向皇後麵前躬身,“殿下,已經都查出來了。兩家快報上評述河東戰局的其實都是一人手筆。”

“是誰?!”向皇後低聲輕喝。

“是剛剛抵京的一名遊學士人。姓宗名澤。兩浙人氏。新近從河東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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